周六的晚上,和老丁约了一场酒。他是零几年响应国家大学生下乡的号召,去了大西北的一个五线城市,做工作。这次过来苏州,是来参加个会议。我们也就接个风。酒过三巡,又是十来年没见,话题也多了起来。各自讲了很多各自这些年的经历,唏嘘了人生。
递给老丁一根烟,他右手接过去,左手抹了下嘴。我顺手给他点起了火。烟圈冒了两个,他讲了个事。
事情发生在2016年的国庆节假期的最后一天,在一个陕北的小县城。那个国庆节,天气不是很好,阴雨天居多。10月份的陕北,特别是到了晚上,是很凉的了。有时候说开始冷,也不过分。村里往年这这些季节,经常会有一些体弱多病的老人,扛不住。当地条件也有限,都不能及时送医院,很多时候,走的都是不知不觉的。
老丁所在的村子,叫做杜家庄。这个村子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姓杜,他说他是没有明白为啥叫杜家庄。杜家庄里有个杜二叔,这个大叔不得了,是1956年的高中生,经史子集,星辰算术,样样精通。老丁刚来的时候,和杜二叔打过不少交道,怎么说都算是高知分子,接触的也就频繁了很多。
10月1号那天,老丁在村委休息,刚喝了一口大瓷缸子泡的茶叶沫子。就远远听到杜二叔的儿子,带着哭腔的喊声,在给村里未出五服的亲友报丧,说杜二叔过世了。这些乡里乡亲的,基本上都过去帮忙了。老丁也放下茶缸子,急急忙忙往杜二叔家跑去。杜二叔家有两女一子,小女儿在外省,还没有赶回来,等到小女儿赶回来,是第三天了。这边的习俗,不像南方城市,要火葬,遵循的还是土葬的习俗。杜二叔还是躺在中堂的寿材里,让亲友凭吊。每隔几个钟头,子女要有个思亲哭丧的过程。一日三餐也没有停了供奉。晚上该守夜的守夜,该哭丧的哭丧。
因为我们在南方,很多习俗上细节的东西,我是没有见过的。老丁也讲了讲,从村口沿着回村的路一直到家门口,路两边的引魂灯笼,每隔10米一对。祭品最让他印象深的是各种手工花馍,就是馒头,造型很漂亮,做成树啊,各种小动物啊,都是彩色的。三餐自然是面食,大瓷碗,一碗面,碗上齐齐横摆着两根香,这是筷子。子孙放好在供桌上,跪下来磕头,嘴巴里一定要喊:爸爸(爷爷)回来吃饭。再磕头,然后该干嘛干嘛去。等过个把小时过来把碗“筷”收走。
收走的时候,会有一根香滑到一边或者滑到桌子上。说明这是杜二叔回来吃过饭了。小女儿到家后,哭的昏天暗地。也给杜二叔端了面食,磕了头。收碗的时候,香没有一点动静,哭着说杜二叔嫌她回来晚了,不吃她盛的饭。就让外孙给重新端了一次。端了碗,磕了头,喊了魂。再去收碗的时候,香滑下来了一支。这个是在里屋中堂里,起不来风的。它偏偏就是滑下来了。小女儿想了想,她当时只顾着哭,着实没有喊魂。整整这个丧礼期间,在这个环节,几乎次次如此。
老丁讲完,也是深深吸了口气。问了我科学不科学?我也是一顿失神。
头七的晚上,大女儿按照习俗,在杜二叔生前睡觉的炕边上和往常睡觉脱鞋放鞋的地方,撒上一点面粉。按照村里的说法,头七晚上都会回魂,来家里再看一眼家人。要是面粉上有痕迹,说明杜二叔回来了,看完了,了无牵挂,能安心下葬。要是没有痕迹,就是说还有未了心意,家人要帮他完成。第二天早上大女儿很开心,告诉家里,杜二叔的炕上和床边,有小爪子印,像老鼠的,但又不是老鼠的。
老丁还是问了我,这么喧闹的环境,人进人出的,老鼠有那个心思过来偷吃么?我依然是回答不出来,只能再次失神。
后来又讲了很多,酒也喝完了。一看时间,已经凌晨1点半,于是送他回来酒店,就都各自休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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